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晋侯墓地与夏墟、唐风、晋都

1998-09-04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《诗·唐风》因古唐国而得名,这就关涉到夏墟、晋都之地望。有关资料表明,唐原是古国名,在夏墟,历经夏商,至周成王时被灭。此后,唐地被封给了晋国,成了早期的晋都所在。这就是说,夏墟、唐国、唐风、早期晋都,所指乃同一地望。那么,这夏墟、唐风、早期晋都的具体地望究竟在哪里?自汉代以来,学者们一直在寻找答案,而其结论却是众说纷纭。

旧说概括

概括文献记载中有关夏墟、唐风、晋都的地望,大致有两处:一在山西中部的太原晋阳,一在山西南部。

东汉班固首次提出太原晋阳说。其《汉书·地理志上》太原郡晋阳县下自注:“故诗唐国,周成王灭唐,封弟叔虞”于此。其后,晋杜预注《左传》亦从此说,其在昭公元年注曰:“大夏,今晋阳县”;又在定公四年注曰:“夏虚,大夏,今太原晋阳也。”郦道元《水经注》也在“晋水出晋阳县西”条下注:“故唐国也。”宋朱熹《诗集传》卷6、清陈奂《诗毛氏传疏》册3的“唐风”解题以及雷学淇《竹书纪年义证》卷7、全祖望《日知录集释》卷引“唐”条注、金鹗《求古录礼说》卷4“禹都考”等,均从此说,在学界影响很大,一度成为主流。

然而,太原晋阳说并非定论。汉代以来,即有学者提出夏墟、唐风、晋都的地望应在山西南部。但具体指认又有不同,约而言之,有如下数种:河汾之东说,见司马迁《史记·晋世家》及《郑世家》集解引服虔说,地在今山西南部崇山周围的汾浍三角洲地区;永安说,见《汉书·地理志上》臣瓒注和颜师古注,地在今山西霍县;平阳说,见《史记·晋世家》张守节正义,地在今山西临汾;鄂地说,见《世本·居篇》及宋衷注,《史记·晋世家》司马贞索隐,地在今山西乡宁县;大阳说,见《史记·吴太伯世家》裴集解,地在今山西平陆县;安邑说,见《史记·郑世家》张守节正义引《括地志》,地在今山西夏县;翼城说,见《括地志》及顾炎武《日知录》卷引,地在今山西翼城县。

以上诸说,孰是孰非,后人很难择从。问题的最后解决只有依赖于考古学的验证。

揭开谜底

1959年,徐旭生首次调查夏墟,在山西范围内调查的结果是:“夏墟当在山西西南部,不在中部”(《1959年夏豫西调查“夏墟”的初步报告》,《考古》1959年第11期),从而在考古学上把太原晋阳说排除出去了。自70年代以来,直至80年代初,北京大学邹衡教授带领考古系学生多次在山西进行考古勘察,结果在山西太原晋阳故城所在地,“不仅没有发现夏文化遗址,连西周早期遗物也未见到”;而在山西西南部的“临汾、翼城、襄汾、绛县、新绛、曲沃、侯马等地,都发现了夏文化遗址,……看来,这里属于夏墟的范围,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。”(《夏商周考古论文集》)这样,晋南作为夏墟的所在范围之一,在考古学界已被基本确认下来。而作为更小范围的唐国、唐风、早期晋都,自然也在其中了。只是晋南地域广阔,在前引的诸说中,究竟哪一处是早期晋都和唐风的最初所在地,仍是一个谜。

这一谜底终于因晋侯墓地的发掘而被揭开了!

1992年至1994年,由李伯谦教授领队,北京大学考古系和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联合在山西省翼城、曲沃两县交界的天马——曲村遗址连续进行了五次发掘,“已经证实此遗址是以晋文化为主,其年代贯串晋国始终”,其中“又有诸多晋侯埋葬于此,更确凿无误地证实此处是早期的晋都”;“天马——曲村遗址应该就是唐叔虞始封之地;在周初,此地应该名唐。”(邹衡《论早期晋都》,《文物》1994年第1期)从而说明,夏墟、唐风的地望也在这里,而不是在太原。

(一)墓葬资料

在天马——曲村遗址的北赵村发掘了一组西周中期偏早至春秋初年的晋侯墓地。墓葬分南北两排,北排4组、南排3组,北排与南排之间1组,共8组。除南排最西一组为一位晋侯和两位夫人外,其余各组均为一位晋侯和一位夫人,共十七座大墓。这是一处保存完好的如《周礼》所说的公墓区。发掘简报曾据墓中所出陶鬲形制和铭文资料进行排队与推论,将各墓墓主与《史记·晋世家》所载晋侯世系试排出一个对应关系表,(《文物》1994年1月第8期,1995年7月第7期)李学勤在《〈史记·晋世家〉与新出金文》中对此也作了精辟的分析。

《史记·晋世家》说:“晋唐叔虞者,周武王子而成王弟。初,武王与叔虞母会时,梦天谓武王曰:‘余命女生子,名虞,余与之唐。’及生子,文在其手曰‘虞’,故遂因命之曰虞。武王崩,成王立,唐有乱,周公诛灭唐。……(成王)于是遂封叔虞于唐。唐在河、汾之东,方百里,故曰唐叔虞。姓姬氏,字子于。唐叔子燮,是为晋侯。晋侯子宁族,是为武侯。武侯之子服人,是为成侯。成侯子福,是为厉侯。厉侯之子宜臼,是为靖侯。靖侯以来,年纪可推。”由此可见,唐叔虞封在唐地,其子燮父虽改国号为晋,并无迁都之事,直到晋靖侯,其地均在唐地。今武侯至文侯前后相承的八位晋侯墓地均在天马——曲村遗址内,则此地为唐叔虞始封的夏墟,亦即《诗·唐风》最初地望所在,已确凿无疑。

(二)铭文资料

在31号墓主人的背部,出现了一件玉环。31号墓主为女性,是8号墓主晋献侯(籍、苏)的夫人。据简报,玉环的外径12.8厘米,内径6.5厘米,厚0.6厘米,质地较软,灰白色,素面。环的一面刻有文字一行,共十二字,据李学勤先生考释,应读为:“文王卜曰:我及唐人弘战贾人。”

这里的“我”是周人,“唐”即成王封晋前的唐人。“贾,也是国名,周时的贾国是姬姓”,“春秋时期仍在,后为晋所灭。”贾国的地望,杨伯俊《春秋左传注》考证在山西襄汾东。李学勤指出:“从周、唐联合大战贾人,可以推定文王时唐国的地理位置。”如前所述,天马——曲村遗址即为古唐国之地,“周文王会合在这里的唐人,与在其北面不远的贾人作战,地理方位十分自然。假如唐在今太原一带,那就难以想象了。这件玉环乃是晋国初封位置的重要证据。”

据李学勤推测,此玉环上的文字可能为唐人所刻。文王与唐人结盟战贾人,以玉环献神,此环留在唐地,“至周公灭唐,成王以其地封晋,这件玉环便归晋公室所有,直至献侯夫人卒时用之殉葬。”文王玉环的出土为夏墟、唐风、晋都地望的认定,提供了强有力的文字证据。

确定“夏墟”、“唐风”地望的意义

有关夏墟、唐风、晋都地望的千年之争,终于因晋侯墓地的发掘而有了定说。这一问题的解决,在考古学、古史学和文学史等学科的研究中,都具有重要的意义。

(一)在考古学、古史学方面,晋侯墓地的发掘,丰富了晋南夏文化的讨论内容。

1959年,徐旭生调查“夏墟”,确认豫西和晋南为夏人活动区。此后,考古学上在豫西地区找到了属于夏文化的“二里头遗址”、“登峰告成镇遗址”、“禹州瓦店遗址”,在晋南则有“东下冯遗址”和“陶寺遗址”。如今,晋侯墓地的发掘,揭露了“夏墟”所在,无疑是丰富了晋南夏文化的内容。

在考古学和历史学界,对夏人的起源及发展过程的认识,至今仍有不同看法。徐旭生《1959年夏豫西调查“夏墟”的初步报告》、安金槐《豫西夏代文化初探》、郑杰祥《试论夏代历史地理》等文认为,夏人起源于河南嵩山以南的登峰告成镇一带,以后发展到嵩山以北伊洛平原的二里头,再北渡黄河到晋南,是为豫西说。而丁山《由三代都邑论其民族文化》、李民《〈禹贡〉“冀州”与夏文化探索》、《〈禹贡〉“豫州”与夏文化探索》、刘起《由夏族原居地纵论夏文化始于晋南》等文,则提出相反意见,认为夏人起源于晋南,然后向南渡过黄河进到豫西地区,是为晋南说。杨向奎《评傅孟真的〈夷夏东西说〉》一文则认为夏人起于山东、豫东,然后西进到豫西、晋南地区。最近沈长云又发表《禹都阳城即濮阳说》,亦认为夏起豫东,是为鲁西豫东说。以上三说的争论,也许还将继续下去,但晋侯墓地的发掘,证明了《左传》所谓“夏墟”、“唐地”、“晋都”记载的可靠性,这一点为晋南说提供了新证据。

(二)在文学史方面,晋侯墓地的发掘,有助于澄清过去对《诗·唐风》地望等有关问题的误解。

过去,治文学史的学者,因拘泥于郑玄、朱熹、陈奂等人是研究《诗经》的权威,而大多信从其说,误认唐风地望在太原晋阳。翻检当今《诗经》注译读本乃至研究专著,仍有许多沿袭其说者。现晋侯墓地的发掘,自当订正其误了。

唐风地望的确认,有利于更好地理解“唐风”诗篇中的一些具体问题。如《扬之水》:“素衣朱,从子于沃。”“素衣朱绣,从子于鹄。”其中的“沃”与“鹄”均为地名,《毛传》:“沃,曲沃也”;“鹄,曲沃邑也。”曲沃正是晋侯墓地的所在地,唐国的旧都。若以唐风地望在太原晋阳,则此诗无法解释。又《采苓》诗开篇即言:“采苓采苓,首阳之颠。”历史上,首阳山有五处:一在山西永济县南;二在山西省和顺县东南;三在甘肃省陇西县西南;四在河南偃师市西北;五在河北省庐龙县东南。后三说不在山西范围内,可当别论。而第一说永济在晋南,近天马——曲村;第二说和顺在晋中,近太原晋阳。今晋侯墓地在天马——曲村发现,则唐风“首阳山”非第一说永济所莫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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